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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的夏季8月份,位於紅頭嶼(蘭嶼)的新船下水儀式結束後,鹿野忠雄先生把『會唱歌的機器』放在鋪滿卵石的前庭,播放小約翰史特勞斯(Johann Strauss)的『藍色多瑙河』這首創作於1867的圓舞曲。

 


當音樂響起,頓時在場所有的雅美族人全都屏息安靜的傾聽著。

 

巴士海峽的潮浪聲在這首溫柔浪漫的圓舞曲映襯之下,兩者忽而低迴婉轉、忽而高揚飄逸的迴響在村落裡的每一個角落,在黃昏中的微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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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的冬季11月,早晨晴朗的天空清澄潔淨的彷彿是剛剛才清洗擦亮過,而卷雲像被吹離的波斯菊花瓣一樣,在晴空中飄零飛舞而去。

 

 01

 

在樹梢與林間之中漫遊奔流的微風,淘氣的捻落一葉楓紅,也俏皮的送來一陣低溫。但燦爛的陽光像是一張暖和的被毯,溫柔地為我蓋上以阻擋袪除周遭高海拔襲上身軀的冰寒凍冷。

 

 02

 

太陽將大地劃分為兩個世界、兩種溫度,山影之內陰涼冷峻,光亮之處和煦舒坦。我環顧周遭,沒有鹿野忠雄先生的身影也沒有雅美族人的環繞,不是那個古老的可以溫暖人心的傳說。但在我內心深處同樣的播放著『藍色多瑙河』這首歌曲。

 03

沒有海浪的潮音伴隨,取而代之的,是山風吹拂過大地的跫音,以及眾多跑者奔波在這條路上的踩踏聲,在聳立的群山空谷中迴盪。

 

而我不在乎速度,只渴求那燃燒內心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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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緣際會之下,報名了這場『玉山盃高地路跑-跑給黑熊追』的賽事,我個人不愛報名馬拉松距離以下的賽事,但可別誤會我的本意。我喜歡跑步的時間能有相當的長度,當然這和路跑的競賽本質迥異,不過反正我也跑不快,速度慢卻能讓我盡情地吸吮一場漫長賽事的甜蜜。而我個人馬拉松動輒需要跑4小時多的時間目前算是非常恰到好處。

 

當然啦,這所謂的恰到好處,前提還是必須在『有氧體能』的基礎上具備某種程度,如同『EST專欄』裡-『Arthur Lydiard長跑訓練觀念整理』中所記述的,我平常慢跑的原則,是其語錄的:『最好的訓練結果是累,但是意猶未盡。』

 

同樣出自Arthur Lydiard語錄:『為樂趣而跑,當有了樂趣自然會產生追求卓越的意願。』這句話,正是我目前參與各地賽事在心中追求的目標。我目前的能力尚能應付一個月一場馬拉松,在4個多小時跑完後,還有足夠的精神與體力開車回家和做其他的事情,然後把比賽過程中的點滴寫成文章分享給有興趣參讀的朋友看。

 

一直以來,我想訴說的,不是如何訓練、如何讓自己更強悍等等這方面的訓練計畫,連我都做不到的事情怎麼可能會有心得可以述說呢?我所能寫出的,就是我跑步時在過程中所獲得的那些樂趣。雖然極其個人私我,但悲傷寧往肚吞,快樂但願分享,是我的彆扭個性之一。也希望我的表達能力能更好一點,把我心中所感受的快樂寫得更如實精確。

 

總之,我報名了這場比賽,並順便在東埔的沙里仙溫泉渡假村訂了房間,打算帶著家人一同前往。跑一場21公里的半程馬拉松也好,可以早點回到旅館繼續當天的旅程。

 

訂飯店過程的最後,對方小姐主動問我是不是參加路跑選手,並在確定後幫我從優待價中再打折,很感謝。這場賽事有三個接駁點,分別是東埔帝綸飯店、台21線新中橫公路之夫妻樹停車場以及阿里山(台1829K處)。報名時我貪快滑鼠亂點,所以錯亂的訂了三處的搭車票,後來路跑協會的小姐撥電話來對我說明,我才更正為東埔帝綸。

 

星期五晚上下班後隨即驅車南下,估計約需花費2個小時半左右才能到達住宿的飯店。所以說吧,來回就要5個小時以上的車程,路跑時不多跑一點時間,怎麼划算呢?

 

 

 

入住飯店後進到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把大浴池放滿溫泉。雖然10點已超過我平常習慣的入眠時間,但再怎麼說,來到這裡不泡溫泉,就好像穿上泳褲泳帽戴上蛙鏡耳塞到泳池卻不下水一樣,折磨人嘛。

 

04 

 

房間除了兩張床,推開落地窗外還有個2坪大小的陽台與石桌椅。浴池很大,非常夠我一家4口盡情的泡溫泉澡。兩個小孩直嚷著就這樣住下來都不要回家好了這樣的話語,看他們開心的樣子,太太暫時把明天我去路跑時兩個小孩給她照顧的麻煩事拋在腦後。

 05

把窗簾拉闔只剩一道縫隙,剛好讓我看著闇夜中的漆黑山稜與高掛穹蒼的閃爍的星子,與就在眼前但遙遠的他們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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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5點提供選手早餐,但我已習慣自己準備的飲食,所以便在房間的梳妝台前吃著麵包與水果,以及用出門前整裝的掛耳包沖泡一杯黑咖啡。

 

推開落地窗想到陽台看看天候狀況,一走出去,極端的惡寒讓我像是赤裸就跳入南極的海水般迅速把我淹沒,我只好又跳回房間喝下一大口溫熱的咖啡,這樣才能稍緩我全身盡起的冷疙瘩。

 

不過令人欣慰的是,天氣良好。日出前的藍空,深沈而幽謐,點點的星光依然閃耀動人,只要陽光不來,它們就是如此永恆的神祕而吸引人們抬首仰望,眷戀而愛慕不已。

 

昨夜旅館人員有告知入住的選手眾多,因此將有安排車班在此發車,也因此省卻我再步行至1公里多外的帝綸飯店乘車。6點至門口,現場正缺一名乘客即將發車,旁邊的隊伍欲等候下一車次,於是,我便順理成章的被推送上車出發。

 

小巴士駛上蜿蜒蛇行的台21線,沿路施工點多處,平日若開車前來,勢必得小心翼翼的駕駛。但也可以明瞭,工程上所謂的『人定勝天』,長遠的來看,其實根本沒有意義。

 

 06

 

明知車窗的玻璃會反光,但我還是忍不住拍下了這張照片,我只想把這景象框住,將之封存在數位檔案裡,只要我懷念這一天的時候,我會打開來,反覆回味這令我啞然無聲的晨光和雲海。

 

這是層雲,在低海拔你只能仰望,它會給你清淡素雅,讓你看過就忘,不留下一點痕跡在你心裡。

 

在中海拔時,你會認為它是山谷間的濃霧,即便你靠近,也只能毫無抵抗的讓它蔓延籠罩著你,並偷偷在你長長的眼睫毛為你掛上細微的小小水珠。之後當你眨眼,一顆顆的水珠匯集成水痕滑落臉龐,讓你被詢問為何淚水未乾?

 

在此時此刻的高海拔,俯看層雲則像是薄薄的霧紗,將山豁溪谷披搭著迷濛聖潔的羽緞。連綿的山稜,卻像是囚泳於霧白之大海上的鯨豚,攪動了幾許洶湧的雲浪。

 

 07

 

海拔越高,周遭風景越令我心蕩神馳。想起了多年前在八通關草原上打滾嬉鬧的情景,然後在步道口豪爽的喝完幾大碗愛玉後到東埔痛快的泡溫泉,再輾轉的乘車回家,那是年少時難忘的南二段登山活動,晨昏時山稜間驚竄奔馳的山羌、溪谷中氣定神閒舔舐溪水的水鹿等等印象猶歷歷在目。

 

 08

 

乘車約80分鐘左右抵達離塔塔加前約500公尺下車,至塔塔加後便逕往遊客中心走去。

 

 09

 

說也奇怪,流連在這裡的人們臉上,盡是靜謐祥和的氣氛,毫無將要比賽時慣常有著的那股冷冽肅殺之氣。就像大家都是來這裡郊遊遠足一樣,到處可以看到彼此拍著那種典型『到此一遊』特色的照片。

 10

 

 

喝咖啡喝茶或是吃點什麼,大夥三三兩兩的聊天漫談,信步拍照。連我也被這種氣氛感染,悠閒的踱步尋找拍照的題材。大部分時候我什麼都不做,只是坐在廣場的石砌椅子上曬太陽,看人群來來往往。

 

離預定起跑前10分鐘才往起點前集合。

 

 11

 

路線如上圖,從塔塔加停車場前起跑,沿台18線往阿里山方向行進,過『瑪叔如凎』明隧道再往前數百公尺後折返點沿路回程至起終點。

 

 12

 

從海拔高程圖可知去程10.5公里是海拔高度大約300公尺左右的緩下坡,21公里對我來說雖然沒有衝鋒陷陣的能力,但是某種程度的完賽是可以預期的,路程是先下坡後上坡,所以不論如何都要維持住自己的節奏,下坡輕鬆勿貪快,上坡維持順暢即可。

 

 13

 

在藍的如此通透,又似液態水漾般的晴空下跑步,加上參賽人數並不多,21公里組限額2000人,5公里組限額500人,高手早已揚長而去,我也以閒散悠然的心情在後面跑著。在沉穩的跑動中,清早被寒冷氣溫冰封的心,慢慢一點一滴的融化,融化在這兩旁夾道的高山芒花中,融化在這冷溫帶的針葉林樹下。

 

 14

 

是的,我真的是來跑的,我把今天當做一週裡總會有安排的另一次長距離慢跑,而能跑在這條玉山國家公園的道路上,回望玉山山脈高聳挺拔,前望阿里山山脈嶙峋連綿,昨晚入睡前還想說上山路途遙遠,乾脆睡到自然醒一路玩回家好了,跑步?管他的,哪裡都能跑不是嗎?

 

此時此刻穿梭在這山林光影之中,還好我沒有鑄下大錯,辜負了這雄偉壯麗的景色啊,不然,我不會輕易原諒自己的愚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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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藍色多瑙河』這首曲子從我心底的某個角落傳來,一開始隱隱約約的,輕輕柔柔地彷彿在試探在挑逗著我,隨後慢慢的增強音量,把我深深的包含在裡面。在飄落的片片楓葉之間,我優雅的滑步穿梭,不忍心踩破任何一片。在流掠的陣陣涼風之中,我俐落的隨風迴旋,不願意阻擋風韻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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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抵達折返點了,令我驚奇的是領先的選手中竟然有許多三項的好手,包括甫從夏威夷鐵人三項回來的李筱瑜教練等人,就不知是為了保持體能而參賽,還是為了這山路美景?抑或是兩者兼有?

 

 17

 

回程路上陰涼依舊,微微的上坡略覺吃力,不過尚能支撐著一路奔回終點。沿路各水站分佈規矩設置,食物大致上照舊,香蕉、蘇打餅和水與運動飲料。放空恍惚的跑著,但過一個水站就是2.5公里,路旁也有里程告示牌,加上水站的志工大聲的為我們加油並告知還剩多少公里,想不清楚餘下距離都很難。

 

奔過終點,想的不是時間,不是完賽獎牌,不是那裏的照相機有沒有拍到我。

 

我回頭看了終點線的那一端,心中那份意猶未盡的滋味仍在翻攪滾動,有酸有澀但又萬分甜蜜,每一種滋味缺一不可,互相交雜襯托中顯得各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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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心中萬般不捨,卻還是必須回到雲海之下的塵世中繼續著另一種富有節奏的生活。這時我是極端滿足的,小巧精緻的賽事、迷人的風光賽道、美麗與瀟灑的眾多跑者一同漫步在這雲端之上。

 

19 

 

至於我有沒有被熊追呢?當然沒有,我甚至還帶了一隻回家呢。

 

20 

 

走向接駁點乘車,在白耳畫眉的鳴唱聲中,,坐上接駁巴士風塵僕僕的一路下山。在東埔前的我住的飯店下車,選手可至露天溫泉SPA區旁的更衣室盥洗,這點非常貼心與感謝。在門口和一位跑友閒聊幾句賽事狀況後驅車離開,飯店人員也不忘告知可至附近遊玩的資訊。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但我非常喜歡這種觀光導向的氛圍,在這區域內大家都為著觀光這個商業目標的努力著,你可以明顯的感受到那種積極向上的心意,

而不是殺雞取卵式的惡質商業行為,讓人受騙上當後發誓不再回來。

 

 21

 

我來到梅子夢工廠,上次參加葡萄馬拉松完賽後沒能當個遊客,實在遺憾。所以這次我就當個徹底的好遊客,和家人在這裡簡單吃喝消費,同時又遇見剛在度假村聊天的跑友,他也是帶著一家人在此遊覽,順便採買一堆的農產品回家。

 

最後,我帶著滿足的心情回家,喔不,應該說我們一家人都帶著雖然疲憊但是異常滿足的心情回家。

 

小孩子們可以泡溫泉玩水、在渡假村內撿樹枝當玩具互相攻擊一個早上、在梅子夢工廠和他們最喜歡的超大變形金剛-柯博文在地球重逢。太太可以泡溫泉、可以在微涼的樹蔭下喝茶吃點心,重點是一向乖張的兒子們竟然都被這氣氛感染而變得溫順乖巧。

 

而我,當然,除了安排了能讓家人舒適放鬆的旅程,我也在山上經歷了一番純然簡單的快樂。雖然只有21公里,但我永生難忘。

 

還記得曾看過的-『Groundhog Day』(今天暫時停止)這部1993年上映的由Bill Murray比爾墨瑞和Andie MacDowell安蒂麥道威爾所主演的電影。主角洗心革面後終於讓原本持續好幾年一直重覆的那一天過完而迎來全新的一天。                                                                                                                                                                                                                                                                                                                                                                     

 

如果今天是一場夢,我寧願就這樣一直重覆而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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