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傍晚，我們結束了野外教練場的操課，臉上的偽裝膏都還沒來得及洗淨，全連又在連集合場整隊肅立。連長到達後指揮著我們齊唱『成功嶺之歌』。
『國旗在飛揚聲威豪壯，我們在成功嶺上…』唱著唱著，西斜的夕陽餘暉灑落在我們身上，燦爛而又溫柔。夏天傍晚的微風吹拂過連集合場，捲起了一地枯黃的榕樹葉和黃沙。連長用認真的指揮手勢帶領我們歌唱，而那聲音撞擊到建築物之後又迴盪過來，進而傳送至更遠的地方，直到遼闊的防區將之吸收而無聲。
只有一個多月的大專集訓，軍歌比賽大概是所有訓練裡唯一稍微輕鬆的項目吧。不用在野外打滾、不用掃那無止無盡的落葉、不用練刺槍術、不用看昏昏欲睡的政戰宣導影片。嘴巴唱著歌，思緒卻像是斷了線的氣球，飄呀飄到遙遠的地方，那裡有冰涼透心的啤酒、炭火慢烤的肉串以及嬉笑歡談的男女同學們…。
『溫演飛出列！』忽然間連長叫我。『你怎麼還在這裡？你的慢跑褲咧？慢跑鞋穿了沒？號碼布別上了嗎？…你不是在跑馬拉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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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訓練中心裡，打飯班已經把午餐張羅妥當，其他人正魚貫排隊進入中山室就坐吃飯。『身高180公分以上出列。』黝黑的原住民士官長說。結果站定後超過1個班的人數，『身高186公分以上出列。』他又說。
這時候只剩我和其他5位弟兄還在集合場上，不用直覺或經驗，光看眼前情況就知道絕非好事。士官長遞了根棍子給我，要我雙手胸前舉棍按照他的口令前進或轉彎。我努力的裝出笨拙、彆扭、一舉一動不良於行的樣子，當然毋須太認真，因為我本來就差不多是這副模樣。接著一位一位被他淘汰，我就像是選美的佳麗，一遍一遍走著台步給唯一的觀眾～士官長看。就這樣，大家在扒飯喝湯啃西瓜，而我在走台步。當結果揭曉的那一剎那，我和每一位奪得后冠的選美小姐一樣，情不自禁只敢含著純情的淚水不讓它盈盈滴落。那時起，我成了連隊的旗兵，直到開訓典禮結束。
那一陣子部隊集合，我都要穿上白手套與置旗皮套再去請連旗，做完一套流程化的禮儀之後，我才能取連旗然後插入我胸前的皮套，然後就定位等待全連集結。部隊出發時維持動線方正、閃避低矮的樹枝還算是小事，偏偏新竹的風大，每次大閱兵場的集結光是要努力維持連旗的筆直穩定才讓我汗流浹背、膽顫心驚。
終於熬到開訓典禮的尾聲了，連旗在轉強的季風中颯爽作響，壯盛龐大的所有連隊漸次離場。
『一二、一二…
展開勇猛的翅膀，奔向神聖的前方。
在此建立多年的夢想，榮譽就在胸膛。
縱然汗水和淚在臉龐，經過失敗後絕不憂傷。
看我們XX連五項戰技強，迎接勝利的第一戰
一二、一二..預備唱！』連長親自帶唱。
聽著連上弟兄們一起唱著這首歌，我的心情也被感動的情緒激昂。那令我澎湃起伏的悸動，不是有這麼多人一起陪我當兵，而是自己終究還是撐過來這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工作。想到待會送旗完畢我就再也不用當旗兵、不用走在隊伍最前方、不用尋找風讓連旗迎風飄揚在藍天裡…想到這裡，我的雙手握的更緊了。
『溫演飛出列！』忽然間連長叫我。『你怎麼還在這裡？你的慢跑褲咧？慢跑鞋穿了沒？號碼布別上了嗎？…你不是在跑馬拉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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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緊急哨聲傳來，營區警報聲隨即響起，是上級單位來督導演習任務。該演練的都差不多按照各劇本指令排演完畢，正想喘一口氣時，幾位校級督導官來到我們連上針對重要裝備武器檢測。我們連上的通信裝備妥善率一向遠近有名的差。當初被告知交接的是通信裝備時，所有連上的資深弟兄都對我投來憐憫的眼神，幾位同鄉的學長還特地叮嚀我要保重，新營長接任營區指揮官前第一件事情，不是關心隔天的佈達典禮，而是就寢時間把我叫去劈了一頓，總之就是要我好自為之。
督導官準備下達演習指令，營長正傷神要用哪一套說詞來掩蓋通信不通的問題，我挺起胸膛走到營長旁邊說我們準備好了。營長用半信半疑的眼神看著我，像是在說：你瘋了呀？！又像是在懷疑我在玩什麼把戲。
接著督導官下達測試指令，我一一在無線電中傳達通知給各車長，所有的裝甲車開出、轉彎然後到達戰鬥區域就定位，全連的裝甲車引擎聲轟隆隆的怒吼著，噴發出縷縷的煙囂刺向天空。最後，當所有的指令都已經結束，督導官和營長談笑風生的信步走回辦公室，我們則把裝甲車都開回掩體，無線電暫時關機，值星排長整隊回連集合場。
經過營區圍牆的時候，我看到台中市區的燈光就像側門山坡邊的紫薇樹叢一樣，一點一點的綻放而終至繽紛燦爛。中山高速公路上面奔波的車輛匆忙的穿梭在迷離的都市光影中，而在那光影下的那些人又在為自己的人生寫著什麼樣的故事呢？口中唱著軍歌與答數，但我的心神暫時逃離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溫演飛出列！』忽然間連長叫我。『你怎麼還在這裡？你的慢跑褲咧？慢跑鞋穿了沒？號碼布別上了嗎？…你不是在跑馬拉松嗎？！』
…。鬧鐘的冷光在漆黑中閃爍，這些亂七八糟的夢讓我在凌晨3點多驚醒過來，四周寂靜無聲，只有窗外黃嘴角鴞迷離飄渺的鳴叫聲依然在對面漆黑的山谷之間來回傳遞。此刻睡意全消，披上薄外套下樓去書房。我沒有開燈，深夜的黑幕輕易的就將我俘虜包圍。
坐在書桌前，不禁想著我怎麼又會夢到那些當兵的日子呢？剛退伍那幾年，偶爾不過就是夢見返家前發現退伍令沒拿到這樣的情境，像現在這樣清晰的場景輪換，那還是第一次發生。
啊是了，一定是昨天的三校馬拉松吧。跑在三個軍校寬敞平坦的校園裡、跑在豔陽晴空下的軍歌裡。跑過戰鬥氣息熾烈的高地訓練場、跑過校園薪火相傳的厚重氛圍。跑入部隊將官的神聖搖籃、跑入鳳山慢跑協會的精心策劃…。
夜空中的月色照不亮這暗黑的大地，閃爍的星子也刺不破這廣袤無垠的黑幕。我想起了那段短暫的軍旅歲月，那1年9個多月的時光確確實實的曾在我的生命發生過、展開過。每次想起，都像喝espresso一樣，濃烈馥郁的所有滋味，都被壓縮在那一小杯30c.c裡。
我小聲的輕輕哼著當兵時最喜愛的一首軍歌－『豪情』：
『蔚藍的天空坦蕩心胸，燦爛的陽光炙熱豪情。
大海茫茫呼我揚帆，白雲朵朵喚我出征。
誰沒有做過那關山夢？誰沒有興起過塞上行？
大地留下男兒足跡，歷史何需刻上英名。
沙場的冷月陪我獨行，拂曉的寒風伴我遠行。
征帆掀起千層波浪，展翅飛向萬里長空。
誰沒有做過那關山夢？誰沒有興起過塞上行？
大地留下男兒足跡，歷史何需刻上英名。』
唱完之後，我閉上了眼睛把臉深深的埋進了雙手掌心之中，然後等待。等待著凌晨4點之前，在中廊站安全士官的學弟會進寢室輕輕地走到我的床邊把我搖醒。
『學長…學長，起床了，換哨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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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4日。
前一天星期六從新竹開車抵達高雄後隨即入住康橋商旅（建國/鳳山店），這是家小巧乾淨的旅館，距離大會起終點所在的陸軍官校只有3公里多。傍晚前在中央公園閒晃了一段時間，讓小孩子有寬敞的空間可以盡情的奔跑或是在草地上嬉鬧玩耍，而我則沐浴在向晚逐漸冷卻的陽光中讓心情放空。
公園外大街上屬於城市的喧囂，被某種看不出來的界線分割在另外一邊。我坐在水池前小花圃的座椅上裡看著周遭的一切，雙眼對焦點在無限遠之處。
而同時，阿伯騎著單車行過，輪幅的鋼條切開空氣像是漩渦般旋轉著。高挑的摩登女郎牽著嬌小的西施犬走過，狗兒的四隻白足像是螢光棒般交替閃動著。幾位孩童們正在廣場邊撥弄著水花，然後用力的甩了甩頭髮，離心的水珠從烏黑濕透的髮尖脫離，準備飛向另一個航道。噴射往上的水柱衝向天空，最後無力的又往下垂落，微風吹動的更細小的水珠飄灑向我，在我臉上身上遺留下數不清的顆顆晶瑩。
夕陽已沈入海之那端，夜之神點亮了黑幕裡一顆顆晶亮閃爍的星光。看著我始終沉默不語的太太問說是不是有心事？我搖了搖頭向她微微一笑而沒有選擇回答，因為，我已經暫時遺忘所有象徵性的語言字串了。
凌晨有個好傢伙～麥斯老弟在1點半傳簡訊要我好好加油，翻回身埋入棉被裡想繼續睡。但即使閉上眼睛想睡，那些關於比賽的點滴資訊又從渺茫的意識之海中浮現。
半夢半醒中翻來覆去直到清晨4點30分還是決定起床。不用在黑暗中摸索，睡前闔上窗簾時刻意在最外側的窗戶留出一道縫隙，就著對面24小時營業超市亮晃晃的燈光，把水煮沸後沖泡一杯瓜地馬拉安提瓜的花神。『花神』～產區瓜地馬拉的安提瓜火山區，拉米尼塔集團旗下的處理廠帕斯托羅斯所出品。
這一包是昨天臨出門前研磨然後包裝的，採用一爆前的淺度烘培。以我個人來說，自己庫存的咖啡豆都有特定的喜好烘培度，只有『花神』全方位的出色滋味，讓我每次採購時一定不會讓它缺席。
淺度烘培時，香味是清靈脫俗類似青蘋果的酸香。啜飲入口腔，花香才剛綻放，水果的酸甜清爽的刷過舌頭。狠心的吞嚥下喉嚨，卻又留下些微的煙燻味的尾韻，回眸一笑般的騷擾你。
中度烘培則是稍微壓抑了花香與果酸，而煙燻味加重，甘甜順口。深度烘培時我會搭配其他豆種做成配方豆，沖成espresso後加進用蒸汽剛打好的奶泡，牛奶的香甜滑膩伴隨著一絲絲黑巧克力的苦甜，喉頭回甘的滋味總讓我忍不住用舌頭貪婪的搜刮口腔，像吃完棒棒糖一樣即使吃完了那跟棒子也要舔一舔吸一吸才甘願丟棄。
此刻用掛耳包沖泡，即使香氣、酸甜都打了折扣，但出門在外只能求個方便就好。搭配芭樂、蓮霧等水果算是我的開胃前菜。旅館告知清晨5點起有提供早餐，但我昨天晚上已先行到對面的『永和豆漿』先打探菜單，並確認菜色和飲料都符合自己偏愛的口味。所以在這裡買完早餐後開車往陸軍官校駛去。
偌大的校區寬廣遼闊，天還未亮，帳棚區的水銀燈正亮著，人潮逐漸的往那光亮之處聚集而去。我們像是撲火的飛蛾，也像是洄游的鮭魚。只是不同的是，我所面對的不是死亡。停車處和起終點兩相對望，因此沒打算寄物。
隨著起跑時間的逼近，我把手腕處的晶片重新黏牢一些。設計是一條魔鬼沾穿過晶片兩端然後相黏，但問題是沒有固定點，所以不太方便一個人時迅速俐落的處理好。前方一位大哥正不知所措，同時似乎沒有人要幫忙的樣子，於是我走過去幫他黏好，然後彼此道聲加油。
鳴槍前夕，晴空中的高積雲渲染上金黃燦爛的晨光，我抬頭凝望著天空，再吸一口這靜止但逐漸鼓譟騷動的氣氛，再做一次充滿眷戀的回顧。我張開了船帆，只等待風兒的到來。我知道，就像往常的那般，我將隨著一波波浪潮般的人潮拍送出去。而風…終於吹動了我揚起的帆。
在校園裡面的路程沿路都會播放著軍歌，基於跑步是為了讓心靈自由自在放空的緣故，所以我平常慢跑時都不聽音樂。但如今雙耳卻不得不接受那些軍歌樂曲的輪番轟炸。
起終點都設在陸軍官校。全程馬拉松的路線是：陸軍官校司令台起點－步兵學校－中正預校然後原路折返回到官校起點，共計2圈。起跑後繞過操場，行經中正堂，眼前這棟昂然矗立的建築，格局恢宏令人油然而生莊嚴尊敬之氣氛。如此氣勢巍峨盛大的建築令人屏息肅穆。
經過黃埔湖後從官校側門出去，往後山高地方向前進。結束了這段大約1.5公里的平路結束後進入些微起伏的山路。這裡的山區丘陵地原來是官校和步校的野外訓練場，現在軍方逐步開放許多步道提供一般百姓作為郊遊踏青、登山健行等等戶外休閒活動的利用，比如路旁立有鳳凰山登山路線圖可供參考。
山道蜿蜒雖略微起伏但海拔落差並不大，跑起來幾段就算感覺略微吃力的坡度路程其實距離都不長，快喘不過氣來時又結束上坡準備下坡。平常有跑點山路的話對這段路應該不覺得困難。重要的是這裡有樹蔭、有涼風、有上坡就有下坡，尤其美妙的，是聽不見到底隱藏在哪裡的喇叭不停播放的軍歌專輯。這一段將近5公里的山路大概是這一場三校馬拉松裡比較悠閒放鬆的路程了。我心中預設的真正挑戰，在於南台灣的炎熱高溫。小心翼翼的注意身體的狀況、讓身體維持正常運作的水準，是我在賽前一直戰戰兢兢提醒自己的重點。
跑完大約5公里多滿佈戰鬥教練場的丘陵高地區，經過草皮上的裝甲輪車來到了步校後門。步校有152公頃的面積，那是將近12個壽山動物園、7個再多一些的義大世界商場面積、1.5個澄清湖的湖面積。賽程路線只是簡單的繞校區一小圈就要2.4公里左右。趁著陽光還算溫柔，心想能跑多快算多快。
此時新鮮的晨光升起，將大地罩上一片燦爛的輝煌。我想起了春節過年時離開花蓮娘家的前一天，那真是跑的實在痛快的一天。天還未亮我已在七星潭的步道慢跑，當太陽從海平面彈起躍升，將湛藍的海水灑滿了點點發亮的金箔。厚重的浮雲慢慢增多，像是把剛剛晒好的充滿陽光芬芳氣息的棉被拉攏上來。一束束從雲間穿透而下的壯麗輝光射向海面，彷彿是告訴我們那是通往天堂的階梯。
草皮上的灑水器開始迴旋噴濺，晨曦的現身，讓大地瞬間變得燦爛華美。當人車的喧囂聲逐漸鵲起，我告別了海岸邊牧場的羊奶咖啡，告別了即將揭幕的熱鬧浪潮，心滿意足的把星夜至日出的那一份孤寂收藏到心匣之後離開。
午后在鹽寮濱海公路上，一旁是欲進入海洋公園的人車鼎沸，另一旁則是波濤洶湧灰浪白沫的太平洋。低矮陰鬱的海岸山脈和好朋友Kaka在我左右兩邊並肩同行。有時候海浪拍擊聲會蓋過我們的細語，有時候車鳴喇叭聲會幫我們的對話加上句點。有時候海風會調皮的把我們的字句帶入迴旋之舞而去，有時候遼闊的山海穹蒼會將我們的對談變成一片寂然的空白。當我依依不捨的和所有我深深在乎的一切道聲珍重再會時，末端充滿泡沫的潮浪一波波湧向海灘，把所有曾試著刻下的誓言抹平，就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有了這一天，就足夠我一整年都帶著這一天裡所有美好迷人的豐盈回憶，去面對我接下來的所有的每一次慢跑，不論將會發生什麼、不論會有什麼在等著我，當我感到難受的時候、當我覺得失望的時候、當我認為自己做不好的時候、當我看不見星星月亮太陽的時候，我會想起這一天，我會記得慢跑～可以是如此舒服愉悅的一件事情。
當回憶逐漸因歲月而蒼白斑駁的時候，下一年又將到來，我可以再試著創造出另一次充滿美麗感動的事蹟，然後用那當做動力來源，驅使著我盡情激發出汗水繼續用奔跑在生活的軌道裡前進。
在步校遇見跑友小偉，從後面跟上來的時候，問他怎麼認出我來的，『看鞋子呀！』他說。上次有跑友說看身高或背包我還可以理解，但認鞋子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不過帥氣的小偉和我的興趣有許多地方相契合，跑步不用說了，我們也都喜愛爬山、愛喝咖啡。
偌大的校區跑起來感覺格外漫長，從步校開始進入中正預校再回到步校，這段距離大約是8公里。幸好有人可以相聊漫談，相對的就不覺得煎熬辛苦了。其中一個補給站小偉稍作停留，我因為水壺仍然半滿，便先行往前。事後得知他在此享用西瓜，天呀！西瓜！
跑完山路回到官校後繞過黃埔湖回到操場繼續第二圈。這時太陽高掛，氣溫升高許多。在官校黃埔湖畔前的補給站一位志工大姊說：『演飛，快飛呀！』
巴不得儘快回到高地的山路，畢竟總好過空曠校路的曝曬。穿梭在高地的山道上，可以看見遠方熱鬧都市裡大廈的玻璃反射眩光。沿途飲水補給站設置里程是每3公里設置一個補給站，共有7站。也許顧慮到高溫的關係所以設站距離相對較一般賽事稍近，其中也設置有幾處灑水降溫裝置。
補給品我吃最多的是切片檸檬沾鹽巴，以及小番茄。以我自己的經驗來說，每次覺得口渴達到某種程度時，檸檬與鹽巴直接入口的滋味，其實並不會覺得檸檬酸的掉牙或鹽巴又鹹又澀。相反的，檸檬帶皮切片沾鹽巴吃起來清甜美味，簡直像是有股生鮮盎然的活力直接讓身體吸收一樣。也許身體飢渴著那養分，所以連帶的也改變了滋味吧？每次逗留一吃就是一大把，真是奇妙的滋味。
第一圈花了2個小時5分跑完，隨著溫度升高，第二圈我把注意力放在維持身體的正常狀態就好。有補給站就稍微停留補充運動飲料，並吃點水果。這時溫度將近30度上下，開車花4個小時就能提早體驗接近夏天的南北氣候差異。
穿梭在中正預校裡，看到校園的游泳池，要按捺住那股一躍而下痛快泡水的慾念和衝動實在有點吃力。回到步校後和跑友Brandon錯身而過。我低著頭全心全意的對抗炎熱的高溫，直到他叫我才回神向他打聲招呼，他舉著百馬旗幟加入今天完成百回馬拉松賽事前輩的加油團。這次賽道路面寬廣所以加油團比較不妨礙跑者。
最後的高地山路，雖然跑不快不過上下坡都還跑得動，將近5公里的路程說享受是有點誇張，應該說是慢慢的品嚐吧，咀嚼著這一路行來的點滴、回味著用汗水舖設而成的過程種種。如果沒有了這些，那結局會是如何的空洞無味呢？
進入官校看了手錶里程已經累積到39公里了，心情開始慢慢隨著距離標示的縮減成反比而越來越高昂激動。終點前某處設置的水管潑灑出細細朦朧的雨簾，陽光射進那雨簾時折射產生一道道苗條的虹影，灑落的水珠接觸到每個行進中的跑者後迅速的蒸散成氣霧。我張開雙臂想像著我正在天際的浮雲之間遨遊飛翔，然後我閉上了雙眼穿過那虹光彩圈之中，綿密的柔軟的小水珠黏上了我的雙頰、我的眉毛。
（感謝運動筆記攝影提供）
當我張開雙眼，虹影依舊，而行過的跑者步履未曾停歇。一股看不見的熱力悄悄的自心底湧現，進而傳達到身體和四肢。我告別了那迷濛的水霧、那迷離的虹影，雙足輪流踩在兩旁大葉桃花心木的落葉之上，使勁的朝對面的終點線奔去。
也許，那裡有著更異樣更迷人的光暈或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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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奔馳在中山高速公路上，車窗外的風景因為車速而只剩快速掠過的扭曲殘影。剛從休息站買來拿鐵仍然燙手，徐徐的吞嚥下稀疏雜亂的奶泡，把肩膀放鬆、讓眼神迷焦，全身慵懶的躺在副駕駛座。才剛吃完當地友人小彥招待的美味古早味菜餚，此時此刻身心滿足到了極點，簡直可以說是滿溢著幸福的感覺，尤其現在我不用開車而由同行南下的好友小龍駕駛。
難忘的三校馬拉松賽道，不一樣的道路但一樣跑得順暢開心。難忘的市街便當指數，價格與美味程度堪稱物有所值，在我居住的家鄉完全沒有一家便當店的排骨或蜜汁雞腿比擬得上，連大會發的便當都是我參加過的賽事裡，暫居美味排行榜第一名，為了這些便當，我還真想搬到這裡。難忘的餐廳精神，裝潢設施切切實實的把要表達的主題風格呈現，和那些淺薄浮泛、馬馬虎虎只要把菜端上桌其他隨便就好的敷衍相比，更顯出所謂用心的可貴。
回想著今天早上的那些經歷，精神慢慢的像是在充電般復甦滾轉了起來。對我來說，奔過終點總是令人振奮，但那其實只有一下子的激情而已，就像做愛一樣。高潮固然令人嚮往，但那些曲折的摸索探尋，同樣也是不可缺少、充滿樂趣的過程。
比賽要的是那份孤注一擲的追求，而平時訓練的悠閒鬆弛或是嚴謹砥礪，才是累砌出慢跑生活的骨架，才是支撐起慢跑意念的格局。日常的慢跑讓我恢復、讓我累積、讓我充滿慾念去試著競逐在終點那端的高潮。
人生就像是漆黑無比的夜空，大部分的時候就是那樣靜謐無聲，但我們總是不甘願就這樣沈默下去，我們會努力的做點什麼去回應自己的生命，那一點什麼，也許就像煙火一樣閃亮著黑夜、像流星一樣劃亮著夜空，即使那光亮微不足道，我們也還是會去做，因為，我們的人生，就是一整個的”過程”。在結果還未來臨的那一刻前，我們都要努力的劃出那即使微不足道的光亮，不然，我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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